第一三七回 受困深山苦难当 重忆旧事愧无极(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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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鸡松鼠乐生腾,虎狼纵横绝径通;乐事无双临绝顶,谁知谷底腹引疼!

看着金日亮无耻的样子,花翟真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心中突然隐痛,一件压抑在心中不愿想起的事情又浮上心头:也是这么大的一张脸,也是这么无耻的笑,他姐姐,芳年十六岁,被乡老的儿子还有几个小孩在路上拖进了草中。后来姐姐披头散发的回到家,不敢哭,也不敢说什么。他只有八岁,看不出姐姐心中的苦涩。但是,那几个小子却找上门来!他被人打翻在地,姐姐的哭喊、他们的浪笑,还有身上拳脚的痛楚,被人尿在头上的羞耻,深深的印在心中,耻辱让他不能自已。在姐姐哭着睡下后,他悄悄地溜出去,怀里只有一把菜刀。

后来他们乡里一个晚上烧死了五家人,老弱都没有人逃出去。大火一直延烧了半个村子,直到烧得没有可烧的才停下熄灭了。附近的人们都在叹息这些好人家怎么就惹了上天,降下天火,烧了这么多人。后来有人在传说,是要有瘟疫了,乡里的人人心惶惶。他们没有人注意这姐弟两个也在这次大火中消失了。他怔怔的站着,金氏兄弟看他奇怪,金日升觉得他的脸色可怖,怯怯的拉了拉他的手。花翟才恍然从迷糊中清醒了。“走!我们先找到出去的路。”三人在山谷里乱走,两旁的崖壁直插进云霄中。一只飞鹰在头顶高处飞过。原来被烧过的地方容易走些,走不多远灰迹消失了,还是杂乱的荆棘丛莽。花翟在前面。撅了根树枝扑打着,开路,两个小家伙跟着。渴了弄些未融的冰雪,饿了就采点草根、经冬的干瘪的野果。有时候幸运的话能打着一只鸟儿,或者是一条田鼠什么的,也能对付。闲着时花翟就督促两人一起跟着自己练功,他自觉身体已经复原了。体内没有了痛楚难受,虽然缺吃少喝的却觉得精神头十足。看两个孩子,也是精神挺好,知道是修炼浑耶王的神功的结果。

天越来越长,越来越暖和。山上绿了,他们却还在山中打转。这一天,他们宿在了一个山洞里,吃的一点草根,抵不住饥饿,几人早早的睡下。半夜饿醒了,花翟只得坐起,盘腿练习呼吸吐纳,渐渐地身心澄明。忘记了饥饿。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飘出了山洞,飘出了山谷。飘过了长城,回到了家乡。家乡的山水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的改变,姐姐倚着门,浅浅的笑,土灶上瓦罐中飘出了热粥的香气。小黄狗摇着尾巴在腿边蹭来蹭去。狗叫声突然大作,有人在喊:“点火熏出来!点火!”花翟一下子惊醒过来。金氏兄弟也惊醒了,胆怯的望着洞口处。花翟马上明白了,外面有人!是猎人,还是敌人?他就没有把握了。只是让人给熏着可不好受。他决定试一试,高声叫道:“不要!是人,不是猛兽!”

外面静了下来,一会有人喊道:“什么人?出来!”

三人慢慢的走到洞口,一看,外面太阳还没有出来,五六个人摘弓搭箭如临大敌,十几条大狗要挣脱主人的锁链扑过来。对方中间一个壮士挥手制住了狗的狂吠,疑惑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

花翟苦笑道:“我们是牧人。被马贼抢了,侥幸逃脱了出来,根本不管是哪里,就跑进了山。”…

“这两个是你儿子?”

金日亮大声道:“不是!我们是……”他一时想不起应该怎么说。

花翟急忙道:“我们是邻居。邻居,都被抢了,他家大人没了,我家,家没了。”

那几个人也不管他们了,“走吧。对了,你们是出去呢,还是留下呀?”

“我们跟着各位吧。说实话,我们好长时间没见过人了,也没有……,嘿嘿。”

“饿了吧。瞧这小家伙,饿狼一样。眼珠子都绿了。来吧,我们先吃饭。”那为首的壮士让人打开了带着的羊皮袋,拿出几疙瘩马肉、牛肉,还有两袋酒,给了三人。花翟是千恩万谢,三人也不客气了,狼吞虎咽把人给的东西吃光喝尽了。

花翟对那人道:“英雄是哪位?怎么称呼?”

“哦,我叫艾斤矛,不过他们都叫我金毛。这是艾斤松、艾斤虎、艾斤山鹰、艾斤大石。”

“叫我秃子吧。”

“他们其实叫我斜眼。”

“我有时候叫老虎,有时候叫虎头,有时候叫一支箭。”

“我嘛,更喜欢人家叫我铁板!看,我的肚子被熊打了一掌,还是没事!”

几个人纷纷自我介绍,金日亮笑嘻嘻的听着,金日升却有些糊涂:“怎么?你为什么这么多名字?又是虎、又是箭的?”

花翟知道这些人,除了他们部族有名字,很多人其实是没有名字的,只是出了自己部族,为了方便,才胡乱起了个名字,实在算不上奇怪,有些人的名字,叫的更加古怪,他们自己却丝毫没有感觉。他对众人一一点头微笑,和他们打招呼。他们就此和这群艾斤部的猎人待在一起了。

这些人打猎的手段还是不怎么高明,对小兽仁慈的一一放过,只是找寻大的。他们却只有简单的弓箭,也不知挖陷阱,也不懂做埋伏。花翟他们跟着猎人两天,也没有打到一头像样的东西。金日亮讥笑道:“你们这么打,最后自己要成了野兽的食物的!”

花翟也觉得不可思议,那个铁板说他被大熊打了,看来是真的。金毛却不以为然,他咽了口唾沫,说道:“不能烧山,不能打幼崽,不能使毒。这都是老辈的规矩。我们不能破坏规矩。暂时打不到东西。也饿不死不是?只要饿不死,就能打到野兽。”花翟觉得他的说法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人家怎么做是人家的事。他不便多言。

晚上歇宿时,三人和对方隔开了一段距离。金日亮撇嘴道:“跟着这几个笨东西,我们也会变笨的,就是不笨,也要饿死的!”花翟也觉得继续跟着对方,也不是办法,只是一时又找不到自己生存的方法。

清风中。传来了猎人的谈话:“我觉得这个浑耶王比老的好得多!那个老东西到处抢,打死了多少人?什么都要。这个就不是。他这几年就没有到我们部要东西,我们的女人安生了不少。”说话的是一支箭。花翟一愣,他没想到能听到有人议论浑耶王的事,静静地听。

“新王还有一样好处。敌军打过来了。他也不急着去厮打,先躲开了,这也少死了不少人。”是金毛在说话。

“不是!不是!你没听说吗?右贤王大王生气了!说浑耶王畏敌不进,失了领地千里,要治他的罪!也真是,一听说汉军来了就跑,丢死人了!”这是铁板的声音。

“不是没几天敌人就退走了吗?失地又回来了。哪里有失地?没有死人,没有失地。什么时候也没有这样过!是浑耶王的神智无敌!”

金日亮冷笑道:“我父王在时,是绝对不会后退半步的!要把来犯的汉人杀光的。”

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道:“浑耶王在找几个人!听说赏金千斤,还可以给一大片牧场。”

“没听说找什么人吗?”

“好像是两个小孩吧。不清楚,据说是恶魔的儿子。会带来灾难的。我也是前几天听几个牧人说的,说他们所到之处,灾异就降临了!好几个部族都因此灭绝了!邪乎得很。”

“哦,不要听人乱说。”

后来的几天,猎人们又几次谈到现在的浑耶王,如何的维护各部族的利益。与右贤王、休屠王等矛盾丛生,而领地上的牧人、猎人却非常的拥戴他。每当他们说浑耶王的好话时。金日亮都要辩驳,花翟都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跟人吵架。他们也渐渐明白了,浑耶王并没有放松了对他们两兄弟的追捕。花翟越来越好奇,这浑耶王既然已经得了王位,得了心爱的女人,杀了仇人,干嘛还紧逼不舍?他既然是一个对族人爱护有加,怎么对两个小孩不依不饶?浑耶王到底是个族人口中的好人,还是一个巨奸呢?虽然心有余悸,他还是觉得要追寻才答案来。

这一天,到了一个山梁,一条小路顺着山梁,伸向远方。金毛说:“从这条路,走三天,就可以到浑耶部了。你们是跟着我们呢,还是出去?”

花翟笑道:“这几天打扰了各位。害得你们也没有打着东西。我们还是去浑耶部撞撞运气吧。”金日亮对金毛却是怒目而视,金毛几人早就奇怪,这孩子怎么老是挤眉弄眼的,心里就不舒服了,不过花翟一直对他们恭谨无比,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现在他们要走,自然松了口气。

三人别了几个猎人,顺着山路走来。山林中有了红的、粉的花儿,鸟儿也多了,林间不时地有小兽跑过。没了顾忌,他们只是拿石头,也不虞没有东西吃。出了山,草原上还是去年的干草为主,干草中却到处是绿莹莹的嫩草芽冒出来。各人的心情都一下子开阔了,舒畅了。花翟唱起了在家乡学的歌子:“绿水绕山岗,绿树满村场。终日田间忙,禾稲飘清香。老少干一年,仅能裹肚肠。乡老低眼笑,公人执刀棒。稲梁装车走,家中空荡荡!”

金氏兄弟无法理解其中的意味,只是觉得苍凉好听。金日亮也唱了起来:“浑耶山,山绵延;浑耶谷,谷悠长。山间水流千里长,饮我牛马羊。山前草场映霞光,肥美益牛羊。草原郎,多健壮,草原女儿目流光。草原儿女纵马扬,伏虎打狼驱敌邦!”

花翟听了隐隐觉得这孩子恐怕是应了古人的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何消弭其中的隐忧,是他苦恼的,但是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搞清楚浑耶王步察的为人。只是。心底有个疑问:对方是好人,又如何?是歹人,又怎样呢?

一家牧人惊讶他们的出现。请他们进了帐幕,送上了热气腾腾的羊肉,还有羊奶。花翟谢过了主人,金氏兄弟却大咧咧的只管吃。主人以为他们还是孩子,不以为意。花翟却觉得脸上难看,知道两人养尊处优惯了,虽然被人追拿。仍然改不了王子脾气。也无可奈何。

主人说道:“这两年风调雨顺,草原人也可以有几天好日子过。只是来了灾星。把附近一些牧人给祸害了!唉!不是浑耶王,我们哪能这么自在,可恨还是有人要找他老人家的麻烦!可恶至极!如果见到了这些人,虽然我牛尾巴不中用。也要跟他拼个死活!维护浑耶王!”

花翟倒吸了一口凉气,金日亮却腾地跳起来,多亏花翟手快,按住了他,可是他的话已经出口了:“你个混蛋东西!忘了老王的恩德了,口口声声是那个无耻的东西,给他歌功颂德!我打死你个狗东西!”

那个牧人脸色大变,手已经按住了刀把,眼睛瞪得溜圆。“你、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辱骂我们大王!不怕天神降罪吗?你是哪里的毒虫、灾殃?”

那一家的几个儿子都拿着长刀,抓起了弓箭。花翟眼看不好,捂住了金日亮的嘴。赔笑道:“我这个兄弟是前些日子发烧,烧糊涂了,有点傻了!各位不要介意,不要介意!”

一来金日亮还是个半大点孩子,二来花翟一直在陪着笑脸,这家人才慢慢放松了。不过热情却是大减。花翟觉得没意思,讪讪的领着两人缩在角落里睡了。半夜。金日亮弄醒了他,黑夜里他的眸子亮的吓人。“我要烧了这个狗窝!你们两个先走。”

花翟气急败坏,低声道:“不要滥杀无辜!”

“什么无辜!都是狼崽子、狗崽子们!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一定要给他们一点颜色,让他们知道浑耶王不是好惹的!浑耶王还有后人在!”

花翟急了,伸手就要拉住他,金日亮早有准备,“哧溜”从他胳膊下钻过了,花翟鼻子里就闻到了烟火气!心中大急,叫道:“失火了!失火了!”拉着金日升就往外跑。牛尾巴一家人也惊醒了,他们喝了不少酒,有的还只管呼呼大睡,有的迷迷糊糊爬起来,叫着:“怎么?怎么?哪里有?”金日亮从身边掠过,手中一把刀子就扎进了他胸膛!

几个人没命的在黑夜里跑,后面是几个人在追,箭“噗噗”的从身旁飞过。不知道跑了多久,花翟只觉得浑身水洗一般,好容易听不到后面的马蹄声,才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气。金日升坐在他身旁,一脸的迷惑,金日亮却神气活现的指手画脚口沫横飞道:“就你?还要给我父王报仇?还要找步察拼命?拉倒吧!你稀屎得很,什么玩意!见不得一点点血,就吓得没命的逃跑了!啧,我算是看透了你们汉人,就是没种!没种!呸!”掉头就走。

花翟冷笑道:“你倒是有种了。怎么躲在山里面不敢出来?还跟步察拼命?你也就是欺负个寻常牧人吧。这里听说是飞狼坡,狼会飞的。你可是注意了。”金日升跑过去拉住了他哥的手,“哥!不要走!”

他想摆脱,却没有摆脱掉,悻悻的站在不远处。几声狼嚎远远地传来,金日升吓得一哆嗦。他拉着哥哥回到花翟身边。花翟温言道:“我们先找地方藏身。马上就会有很多人要找我们麻烦了。”

金日升奇怪的问道:“你不是号称大侠吗?为什么不敢杀人?为什么会害怕这些下贱的牧人、猎人?他们难道不是要被大人打杀的么?”

花翟不奇怪他的问题,他如果没有这些疑惑才是奇怪的。“怎么说呢?就好像河边的小草吧,和生在山顶的小草有什么不同吗?(金日升摇头),山顶的怎么就可以说河边的要生死都听从山顶的!人也一样。没有谁是真正的高贵的,可以生杀予夺别人的生命的!大侠不行,国王也不行。皇帝、大单于也不行。谁如果草菅人命,人也就会让他同样。明白吗?”…

金日亮冷哼“你就是没种!为没胆子做的事找借口。我父王就是后来听了几个汉人的妖言惑众。才不敢杀人的!结果被人干掉了。哼!”

金日升却又是懵懂,又是有点明白了似的,点点头。“为什么你不愿意杀人?你杀过人吗?”金日亮也很好奇,这个人口口声声要帮助他们报仇,却一见血就吓跑了,怎么给他们报仇?

花翟痛苦的、却坚定地点点头:“我不止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很多。那一年我八岁,杀了半个村子,你们不知道什么是村子。是三十八个人。”

“吹牛吧!三十八?八岁?就是我大匈奴冒顿单于也不能做到。你?做梦!”金日亮根本不信。金日升却是将信将疑的问道:“为什么?”

花翟的脸变了形,他感觉到身上又是不停地淌汗。每每想到了姐姐,想到了过去的一切,他就不停地流汗,觉得出不来气。浑身无力。金日升看他脸色难看,不敢再问了。

花翟喘了一会,才平静一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姐姐,被几个……几个人毁了。就像你毁了那个女人一家那样。我从他们家的狗洞钻进去,进了那小子的屋里,他……他还在梦中,就、就被我的刀弄醒了。他的脸。变成了绿的,眼睛……眼睛里是眼屎!眼屎。我……我的刀落在了他裆中切下了他的命根子!当然,我不会让他叫出来的。他的嘴被一把草堵住了。然后,我点起了火。火烧了大半夜,烧死了三十八个人!他们……他们……都是我的邻居,是我的乡亲!没有人知道为了什么就死了。很多小孩,我们白天还在一起玩的。”他抽搐着倒在地上,泣不成声了。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觉得难受的很。

金日亮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英雄业绩”脸上露出了敬佩的神色;金日升慢慢的走到他身边,小手扶在他肩头。他的小手冰凉。花翟却觉得温暖无比。说出了藏了多年的隐秘之事,他觉得轻松了一些,慢慢的站起来。金日升问道:“那个大姐姐呢?”

他发现他问错了,花翟的脸再次扭曲了,眼中冒出了火:“死了!在大火起来不久就吊在了房后的小树上。我回到家,天麻麻亮,就看到了她!已经没有了办法。一把火再次燃起,这一次是我自己的家!”

其中的惨烈,不是简单地几句话就可以说明的,金日升眼中流出了泪花,金日亮的眼睛在夜色中却亮了,他高叫道:“好汉!真的是好汉子!血债血偿,刀来枪往,你给我一刀,我就要还你一斧,哪怕脑袋掉了,也要咬你一口!这才是我大匈奴儿子的做派。你,我觉得可以成为我大匈奴的子民了!”他觉得这是对花翟最大的夸奖了,等着花翟前来谢恩一样,看着他。花翟摇摇头,“杀了许多无辜者,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的。”

“无辜者?谁是无辜者?哪有无辜者?世间的人都是要死的,都是该死的!你以为你那村子里的人还有什么好人?没有了。都是坏人。在你姐姐受尽屈辱的时候,谁又在乎你们了?单凭这一点,他们就该死!”

其实,花翟有时候也这样安慰自己,觉得他和姐姐两个被人羞辱,就是村子里长老们没有尽到职责的,那些坏孩子的父母也是没有尽到教训的职责,才使得他们到处作恶。只是,想到了那些扭曲的幼儿的身子,他就没有了任何的借口了。不仅没有借口为自己开脱,反而无限的痛恨起自己。只是,他还没有勇气去人前请罪,也没有勇气自己谢罪。

天渐渐地亮了,远处的狼嚎也消失了。草场一望无际,牛羊的叫声清晰可闻了。三人相互看看,知道已经离浑耶王庭近了。金氏兄弟脸上充满了期待,他们极想见到王庭的民众,还有他们日思夜想的亲娘;可是,花翟分明也看到了他们眼中深处的恐惧和仇恨,步察就在那里等着他们。他有个疑问:“你们的爹娘,到底知不知道步察兄弟的秘密?”

这可是其中的一个关键,如果他们不知道,是步察两兄弟暗中捣鬼;如果他们知道了,那可是个非常丑陋的事。两个小孩互相看了一眼。都摇摇头,他们也不清楚。花翟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有些事还是要你们知道。自己拿主意的。步察兄弟两个,夺了你浑耶部王位,害死了你们父亲,霸占……霸占了……你们亲娘!其中的很多地方,可是让人说不出口的。你们明白吗?”金日升摇头,金日亮愤然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就是王宫的丑事吗?你们汉人当回事,我们这就没有当个事!”

话虽如此。虽然他还小,却仍然知道那不是好听的。特别是一个王国的阏氏,背着国王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而且是两兄弟!传出去了,阏氏娘娘是无法做人的。就是他们兄弟,也从此在草原上抬不起头了!右贤王他们知道了,大单于知道了浑耶部就马上面临瓦解!世间再没有浑耶部了。花翟看着两个小孩,觉得太过残忍,让他们人出现的年纪就经受这么些考验,还要做出如此艰难的选择。

金日升慢慢的摇头,这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在这么大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别的孩子一生都不可能经历的事。虽然好多事他都不明白,有一件事却非常清楚,就是他爹已经死了。他娘还在别人手中,他不能让他娘受到一点点羞辱!“不能乱说!这件事,只有我们几个知道,我娘……我娘应该不知道。我爹,我爹……”他突然明白了,他爹应该知道了步察兄弟!不然他不会偷偷地教给他兄弟两个这种只能保命的神功!他自己为什么不动手。等着步察对付他?他为什么不告诉国中长老?他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妻子不受伤害!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的孩子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到追杀!

自己的亲娘是不是知道有两个人同时和她在一起?她知不知道那个人一直在追杀自己兄弟?他身上也在慢慢的流汗了。额头青筋直跳,有点头昏眼花的感觉。金日亮望着天,一言不发,在心中急剧的思索,却混乱异常,想不起步察的一点,只是记得他每日里都笑嘻嘻的,干净、整洁,一点不像草原人那么随便、豪放。爹不止一次的笑他,像个汉人夫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不像个草原豪杰。每当这时,大伙都笑起来,步察却不以为然,不动声色的整整衣袍,泰然自若的人群中我行我素。

金日升说道:“我觉得娘见过他兄弟两个!”他的声音苦涩,这是他不能接受的,却又不得不接受。这是每一个男儿都不能容忍的羞辱,他却只能咽下这口气。他的眼圈红了。

就在这时,只听有人冷笑,接着空中传来了呼啸声,几人急忙抬头,只见几个套马的绳套从天而降,急速飞来!花翟暗骂自己糊涂,没有想到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前来。身子一个扑翻,滚了开去,绳套在身后落了空。但是,金氏兄弟却没有这么幸运,被绳圈牢牢地缚住了,被人拉到了马上。

一个锦袍玉人骑于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上,白马、锦袍、玉面,在清晨的草原上分外醒目。他的身旁是几个戎装武士,夹着两个孩子。花翟慢慢的爬起来,看着对方:“你是哥哥啊,还是兄弟?他们几个知道你是谁吗?”

那几个武士一脸的茫然,那人点头道:“你实在是命大!怎么都解决不了你。嗨,你真的坏了我很多事。你知道吗?自从我接了浑耶王王位,我们浑耶部前所未有的强盛!浑耶部内各部和睦相处,其乐融融,真的是像你汉人的先贤所言的,王道乐土,大同治世!可是,偏偏你来了,跟我过不去,跟我们浑耶部过不去!烧杀抢掠,毁了我多少牧人的生命!这两个孽种,乃是瘟神之子,带来了无数的灾难给我草原人,你处处维护他们,帮助他们杀伤了多少人?”他一一数落着花翟的罪过,花翟自己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了,不由得垂头丧气低垂了头。那几个武士对他怒目而视,好像恨不得吞吃了他。

他突然抬头,说道:“他们大伙知道你是怎么登上了王位的吗?右贤王、大单于知道你是怎么得了王位的吗?知道你得了王位之后的作为吗?他们知道有个人待在暗无天日的地底下,冷水砭身,蛇鼠咬噬吗?知道先王的儿子被人追杀吗?”

步察点点头,回头对几个武士说道:“你们听说了吗?”

几人点头,一个满脸疤痕的人说道:“前王到处杀戮,把族人当做牲口一般的送人,杀掉!抢掠了外族的人,也是大部分杀掉,剩下的自己受用,从来不愿意分给底下的人。右贤王、大单于那里,他总是送人口去,根本不管这些人的家人!哼,我们早就恨不得他死!只是,他太过威猛了,我们每一次都被他打败了,杀掉一批人!女人被他收在帐中,男人做牛做马!你想不到,想不到他的狂妄和凶残的!”他拉开了自己的皮裘,身上纵横都是丑陋的伤疤,触目惊心!他的伙伴也都拉开了自己的皮袍,身上都是一般无二!

“我们是他身边的武士,尚且如此!一般牧人,你就可想而知了!”

花翟嗒然若失,不知该怎么说了。“步王来了之后,处处维护我们,使得我们少了许多的担惊受怕,慢慢的过上了安稳的日子。哼哼,如果有人敢于触犯步王,我浑耶部数万武士必与他血战到底!”花翟突然明白了右贤王为什么对步察忌惮之深了,如此样的人,得部族牧人如此拥戴,必将有异图的,他绝不会甘心受制于人的。他觉得轻松了一些。

无边家国事伤心,痛楚群山暗森森;抬头启明埋天际,回视故乡只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