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争锋第2部分阅读(1/1)

体内原本僵固的气息居然莫名一动。

张衍不由精神一振,知道找对了方法,他笔下不停,一口气将整篇法门写完,写完后不见他停歇,继而又抽出一张白纸,提笔再写了一遍。

渐渐的,浑身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厚实内气像是被一条潜龙搅动了起来,往四肢百脉扩散喷张,流转游动起来,待在周天行走一遍后,又在丹田处汇聚抱团,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整个过程自然而然,全凭真气自动,张衍丝毫没有刻意追求,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沉浸入了笔下蚀文当中。

全身气息开始还是如同涓涓细流,绵绵密密,随着行脉法写了一遍又一遍,气息也愈壮大,待到后来已经像是大江奔涌,长河起浪,在周身上下鼓荡奔腾不止。

然而张衍心中无喜无悲,全然不去管它,写到最后,手中之笔已然没有半点墨水,然而他在眼中,一个个蚀文却仍然自笔下涌出,即便没有他的意念引导,内气也循照着法诀在气脉中周而复始,将淤塞的经脉一处处冲开。

如此周天三百六十五转之后,全身上下的内气如海潮般时起时落,一般一挤压着各处窍岤。

当这股浩大的气息到达顶点的时候,原本位于脐内深处,自出生后便紧闭窍门突然一震,居然打开一丝缝隙,澎湃的内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途径,纷纷往里涌入,片刻之后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一时间,体内变得空空如也,整个人惶惶然如荡在虚空。

如果没有明师指点,修道者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形不免慌乱猜疑,心神不宁,从而导致功亏一篑,但张衍经历过生死轮回,心志坚定,依旧镇定如常,内心深处波澜不起,对身体中所生的一切不问不闻,任其自然。

果然没过多久,消失的内气又复被丹窍徐徐吐出,只是其中似乎混杂了一丝先天元气,继而又被丹窍再次吸入,如此往返呼吸八次之后,内气已和先天元气浑然一体,不分彼此,当内气第九次缓缓归入丹窍之中后,位于脐内的神阙岤忽的一跳

张衍后脑似被玉槌轻轻敲了一记,耳边传来一声清越鸣响,眼前先是白茫茫一片,再是光明大放,口内津液自生,泊泊入喉,随着一股热气往下沉坠,最后落在脐内深处,终于安然不动。

张衍笔下蓦然一停,抬起头时,现满地俱都是他书写的纸张。

前方洞壁上留出的孔岤有一道白光透入,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过了一夜了。

此刻他非但不觉疲累,反而神清气爽,五感清明,心中一片宁静。

他整个人的气质也为之一变,隐隐然有出尘之气。

如果他能看见自己,就能现他的面孔上此时浮出了一层晶莹玉色,在头面上流转不停,双目更是亮如星辰,这说明,从今日起,他已一步踏入了筑元中“凝元显意”的境界,距离筑元最后一步“元成入真”也不过是一线之隔。

张衍将手中毛笔一甩,快走了几步,拿开封门石条,拉开大门,一步跨出。

走出两步他才顿住脚步,讶然看了看双手,这条封门石重达三百多斤,尽管他身强体健,但往常搬动时也颇觉费劲,但刚才只是轻轻一抬,就将封门石挪到一边。

他不禁恍然,之前常听人说,修道者筑元之后,“双臂自生千斤之力,目能透重烟迷雾,耳能辨虫行鸟语,几近仙人”,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了

张衍双手握了握拳,深深吸了一口气,暗暗提醒自己,这只是大道之途第一步而已,万万不可得意忘形,后面还有更多的险关绝隘等着自己,此时欢喜未免太早。

这时,一声清悦鹤唳传来,久久不绝于耳。

张衍转头看去,此刻正值旭日初升,云雾开散,山间林木尽染金霞,崖下蜿蜒长河宛如白线玉带,时不时有三两只白羽丹顶的仙鹤自脚下栈道飞过。

他神采奕奕站在崖边,清冷的晨风拂过,身上虽仅只是一件道袍,却丝毫不觉寒冷,任由衣袂在风中摆动。

苦练了三年入门心法,上乘法诀一朝入手,一夜之间便凝气筑元,可谓厚积薄,水到渠成。

他不禁思索,如果此时还是每日在岩洞中苦练,只等天道施舍,一味讲究机缘,那还有今天的际遇么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修道之途,譬如千军万马独木桥,无可退让,唯有前行,任他千难险阻,也要视若坦途。

前世易经曾说“终日乾乾,反复道也”,不正是说君子要自强不息,不论顺境逆境都要反反复复的坚持,这才能合乎阳刚正道吗

可见自己锐意进取,砥砺奋,正是上合天道的举动。

一句话,人必自助而天助之

想到这里,他又若有所悟。

此时,他神色一动,突然扭头往栈道的另一头看去。

现在他五感敏锐,远远就听到有人在急步向自己这边走来。

不多时,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她头上挽着道髻,身上窄袖长衣,一副男子装束,腰间还别着一把佩剑,一眼望去倒是英气勃勃,只是下巴略微尖细了一点,给人不好亲近的感觉。

她一路来到张衍面前,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不善,问:“你便是张衍

张衍平生没有见过这个女子,答道:“正是鄙人,姑娘何人”

“我叫赵英。”女子冷着脸,摆手道:“收拾行礼随我下山,迟则生变。”

张衍只觉莫名其妙,疑问道:“赵姑娘何意”

“你这小”一听这话赵英怒从心头起,本欲破口大骂,不过看张衍器宇轩昂,气质神采更是出众,后面那个“贼”字便骂不出口,只狠狠瞪着他,道:“你还有脸问就是你害苦了家兄”

她心中暗骂这厮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难怪能骗得了家兄

张衍闻言一怔,看了看这女子的容貌,依稀和赵元有几分相似,转念一想,登时恍然大悟,问:“可是赵师兄有甚不妥”

赵英冷哼一声,脸上满是怨气。

张衍了然,暗暗一叹,他早就看出赵元这个人喜怒形于色,心思不定,告诫过他要慎重修行,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原来昨夜赵元对张衍的话开始倒是也听进去了,只是道书拿在手里又说忍就忍得住的反复观摩之后就不知不觉修行了起来,谁知这篇法诀别有关窍,他用功过急,于是出了岔子,连吐数口鲜血后昏了过去。

因为这几天苍梧山有件大事生,他原本在泰安观修行的小妹赵英恰巧也山上,闻听后大怒,以为张衍只是一个骗子,跑去质问闵楼为何害了自己兄长

本来张衍的事闵楼也只和几个交好的师兄弟说起过,许多人并不知晓,这下子为了维护自己名声,不得不站出来为张衍张目。

这结果又引了连锁反应,苍梧上山现在聚集了三观弟子,德修观的入门弟子胡胜余也在其中,而那个卖出“永川行水书”的卞桥正是此人的管事。

卞桥得知这件事后,第一个反应是有人招摇撞骗,并不在意。后来闵楼一出面,他就觉得事情不简单了,闵楼早被上师看中,迟早是德修观入门弟子,他绝对不会信口开河。

居然有人私下里解读蚀文

他心中惊怒不已,三观的仆役也是经常往来,虽然没有口头挑明,但谁也没有捞过界,张衍帮助闵楼和赵元等人解读蚀文的举动在他看来那是要断自己财路啊

只不过张衍是善渊观弟子,他并不好直接出手拿人,后来一想,赵元这件事正好给了他一个借口,便假惺惺上门探望一番,说让赵元宽心,他定要为德修观讨个公道。

赵元不久醒来,得知这件事后大惊,将赵英喊过来劈头盖脸大骂了一顿,让她立即过来与张衍道歉,并让她安排张衍下山避避风头。

赵英哪里肯道歉心中还认定张衍是个骗子,又不敢违背赵元的话,只想着把张衍赶下山去就算了事。

赵英又与张衍不情不愿说了几句,虽然言语中遮遮掩掩,张衍还是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这件事一生,看来自己已经提前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这倒是比预想之中还要来的快,赵元能连夜派出人来告知自己,没有畏危避难,说明此人倒是值得深交的。

张衍神色淡定,道:“你回去告诉赵兄,说此事我已知晓,多谢他及时告知,请他不必忧心,我自有安排。”

赵英打心眼里是不愿意为张衍忙活的,现在见他不肯下山,那么她更乐的如此,自己也不算违了兄长的嘱托,心下更是暗道:“不知死活的小贼不知道卞桥的厉害,等那恶奴一到,到时候有你的好戏看”

第四章 千丈岩前解道书上

一行五人围聚在千丈岩前的凉亭里,卞桥独自坐在正中的石凳上.。

他约莫四旬出头,衣衫华贵,头戴九阳巾,脚下一双厚底高履,脸型白而圆胖,手捧一只紫泥茶壶慢慢啜着,看起来像是个豪绅,而不是伺候人的管事。

千丈岩前人多眼杂,远处有人指指点点,他却毫不在意,周围的几个奴仆都是短打装束,胸腹间衣裳敞开,脸上尽是骄横之气。

赵英站在远处看着,暗骂张衍不知好歹,心里又隐隐有些后悔,卞桥向来手段毒辣,对付一个小小记名弟子简直是轻而易举,这小贼若被打死在这里倒也罢了,只是大兄定会数落她的不是,万一身体又气出毛病来怎么办

她自小被赵元抚养长大,如果不是为了她,赵元早已上山求道了,也不会因此耽搁了十年,所以她对赵元的话平时从不敢违背,今次也是见到赵元吐血,她又急又恨下才任性了一回。

只是赵英并不知道,卞桥看起来横行霸道,但其实也懂得一点进退之道。

一方面他对不该得罪的人他尽量不得罪,即便有些许冲突,别人也看在胡胜余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另一方面,他对于没有背景的弟子又肆无忌惮的欺凌打压,也正是由于这一点,他在诸多管事中名头最响,凶名最盛。

“卞总管,张衍来了。”

一个被抓来听用的善渊观道童缩头缩脑地张望了一下,指着远处走来高大身影小声说着。

卞桥本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闻言稍稍打起了点精神,抬头随意瞥了一眼,这一打量,举起嘴边的茶壶却是一僵,有些吃惊道:“那个就是张衍”

他本以为张衍只是一个不懂规矩的穷酸书生,哪知道对方的形貌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张衍今天换上了闵楼赠给他的宽袖道袍,他仪容俊美不说,偏偏又身材匀称高大,比常人还要高出一头去,双目之间凛然生威,朝这里大步走来时,看上去雄武英壮,气势慑人。

更令卞桥吃惊的是,张衍的面庞上浮现一层隐晦光泽,他常年在胡胜余身边处理杂事,自然是有见识的,一看就知道张衍不但已经到了筑元中“凝元显意”的境界,而且还隐隐然有步入“元成入真”的迹象。

卞桥咧了咧嘴,心里暗暗恼火,不知道打听消息的人是干什么吃的,有这等修为,岂会是一名普通的记名弟子

其实张衍前身性格沉闷,上山三年只懂埋头苦修,闭门精研蚀文,从来没有结交过什么同道,可以说是毫不起眼,时间仓促之下当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按照卞桥原先打算,若是这个张衍无甚背景,自然是教训一顿后打成残废扔下山去。

在他眼里,一个记名弟子算不了什么,要不是碍于这里是善渊观,他一句话下去就有人抢着去办,根本无需他亲自出面,可没想到一见之下,却觉得张衍大不简单。

再加上张衍精通蚀文

一般似这等人,不是背后有入门弟子照应,那便是家世煊赫。

一念至此,张衍的身影在他眼里变得高深起来,倒是不敢轻易造次了。

不过往日他仗着胡胜余的名头自认也是个人物,既然场面都铺开了,那也不可能当着诸多弟子的面就此退缩,输了气势。

他脸上勉强挤出几分笑容,坐在那里冲着走来的张衍拱拱手,道:“某家卞桥,平日里为德修观胡胜余胡公子打理俗物,这位师弟可是张衍”

张衍站住脚,目光平静无波地看了卞桥一眼,道:“是。”

卞桥一直仔细观察张衍神色,见他听到胡胜余的名头时眼神中波澜不惊,毫无所动,心中更加肯定先前的判断,状似亲热的试探了一句:“不知张师兄与善渊观的几位师兄如何称呼啊”

卞桥这里提起的“师兄”自然是指善渊观的那几个入门弟子了。

张衍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脸上似笑非笑,道:“自然不及卞兄与胡师兄那般亲近。”

卞桥脸色一变,这话隐隐有讽刺他为人奴仆的意思,他平生最恨有人提起他的出身,不禁心头恼火,脸上堆出来的笑容也有几分僵硬。

他看似文雅,可毕竟平时骄横惯了,口气顿时也变得不善起来,冷冷扫了张衍一眼,道:“我来问你,听闻你为我德修观弟子解读蚀文可有此事”

张衍极为坦然,道:“有。”

卞桥冷笑道:“我也知你到山上已有三载,岂能不知三观弟子立有规矩,解读道书有自有专人司职也罢,今天不与你为难,你且在这里立个誓,从今往后,不再为三观弟子解读道书,我便代诸位师兄放你一马,既往不咎,你看如何”

张衍一笑,道:“既然卞管事开口,那自此以后,德修观弟子我自不与他解读道书。”

卞桥眯眼看着张衍,冷声道:“师弟是真心不懂,还是消遣我卞某人我说得是三观弟子,你可曾听得明白”

下院虽然分三观,但是平时往来频繁,如果有人从德修观得了道书,再托在另两观交好的弟子名下去张衍那里解读蚀文,那他还拦得住吗那还不是和没说一样

张衍一拱手,淡淡说道:“既如此,恕难从命。”

他哪里能不知道这里面的关窍他故意这样说,这是以退为进的手法,这样一来,变得不是我不肯答应你,实在是你欺人太甚。

卞桥本来忌惮张衍背后有什么人撑腰,原想大家各退一步,也不至于闹翻,没想张衍不识好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转念一想,张衍虽然看起来也有些根底,但既然破坏“规矩”在先,说到几个师兄那里也是自己占理,怕他何来

既然好言好语你不听,那就休怪我不讲情面,真当我没有办法整治你么

来此之前他早有准备,既然不可能和解,他就准备上手段了。

卞桥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道:“不妨事,不妨事,既然师弟在蚀文一道颇有心得,不妨让我等开开眼界,卞某这里有三本道书,请师弟指教”

他手一挥,身后一个小厮立刻摆上来一本道书,卞桥用手指关节在书面上敲了敲,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也知道张师弟你的规矩,米粮银钱少不了你的,就请张师弟指点一二了。”

有生意上门,张衍自然不会不做,他走了两步,伸出手去拿那本道书。

“慢来。”

卞桥伸手压在道书上,眼睛盯着张衍,道:“我是诚心求教,张师弟如果解读错了,或者解读不出,又如何说”

张衍表情淡淡地说道:“师兄尽可砸了我的招牌,我从此不再言蚀文二字。”

卞桥嘿了一声,摇了摇头,道:“不够,不够。”

张衍也笑了,手缩了回来,站直身体,道:“那么师兄以为该如何”

卞桥眯眼道:“你自散修为,就此下山,自此以后,不得踏入我溟沧派地界半步”

因为这里聚拢多人,周围一些三大下院的弟子也逐渐围了过来,闻言一片惊呼,这是彻底要断了张衍的修道之路啊。

张衍倒是意外,没想到卞桥之前没有作,现在倒是变得强硬了不少。

他是不知道这是卞桥豪奴本性,逐小利,畏大人,只是吃不透张衍背景这才没有直接动手。

如果张衍这次输了而又没有人为他出头,那自然下狠手不留活路,如果有人出面求情,来头大的话他也能卖个面子,顺便讨个人情。总之,只要张衍道书解读出了错漏,到时候是扁是圆,都是任他搓捏。

“师兄此说也可,但”张衍倒是神色自若,道:“若要如此,此价就不是区区米粮可抵了。”

卞桥嘿嘿笑了起来,在袖子里摸索了一阵,取出一只白玉瓷瓶放在石桌上,“师弟看来已是筑元修为,此为致和丹,瓶中一共二十三粒,每一粒都是价值千金,师弟以为可否啊”

周围三大下院弟子顿时议论纷纷,看着这瓶丹药眼中都是火热之意,不过也知道这不是他们能得到的,心中却都在大骂,这个卞桥明明只是一个管事,没什么修为,偏偏有这等好丹药,简直是明珠暗投,暴殄天物。

张衍熟读典籍杂记,当然知道这种丹药的价值,不但可以辟谷养生,洗涤秽气,而且能固本培元,活血通脉,对动辄数日夜端坐不动的修道者来说大有裨益,关键是有价无市,这是入门弟子才可以享用的丹药。

无需再多做考虑了,他当下回道:“可。”

人群中的赵英看张衍答应下来,不由一撇嘴,这小贼真是不要命了,难道看不出卞桥是下个套让他往里钻么

卞桥朝周围一拱手,道:“好,今天这里有多位师兄弟在此,做个见证,免得传出去说我卞某人欺负人。”他也是手段狠辣,先一步用言语堵死了张衍的后路。

张衍冷眼看着卞桥的小动作,他却毫不在意,旁若无人的在石凳上坐下,将道书拿起翻看起来。

围在四周的众弟子听了卞桥的话,胆子大的都靠上来,都想看看这张衍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敢和卞桥放对,泰安观和善渊观弟子还好,在德修观弟子看来,这些年来卞桥在山上可谓作威作福,无人敢管,今天居然有人敢驳了卞桥的面子,胸中不免激动,更有甚者吩咐随身道童务必去找来知交好友,毋要错过这出好戏。

第五章 千丈岩前解道书下

捧着手中的道书看了大约一刻之后,张衍摇了摇头,放了下来。

卞桥冷笑一声,怪声怪气地说道:“怎么,莫非师弟有何为难之处么”

张衍叹了一声,道:“只是一篇东挪西凑的吐纳术而已,应是某位前辈的游戏之作,故意用蚀文写来取乐所用,不明真相者极易上当,卞管事若要修道,在下认为还是一气清经更适宜入门啊。”

卞桥一怔,随即面皮有些黑,这本道书倒的确是像张衍说得那样是用蚀文假作,其实非常不入流,不是在蚀文上浸滛日久的人轻易也看不出来,他拿到手里时原本还想卖个好价钱,今天只是凑巧拿来对付张衍,本来还想就算张衍解读出来,若是没有看出其中真正的根底,他也能借此讥讽张衍一顿,扫扫对方的面子,没想到反而让张衍抓住机会奚落自己一顿,他偏偏还不好解释,心中不由一阵憋闷。

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道:“这张衍解读蚀文竟然不曾用竹筹”

这话一出,周围多数人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都是一阵疑惑,是啊,怎么没见张衍竹筹呢

也不怪他们没见识,能拿钱财去上师那里求教的毕竟是少数,就算能拿到手的道书也是早已解读好的抄本,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解读蚀文不需要竹筹的,而少数几个人明白因由的人看向张衍的目光都是惊讶和佩服。

张衍气定神闲,微笑道:“卞管事,可需我再手书一份”

“不必了”

卞桥哼了一声,出手用力一扫,将桌案这本道书拍到了地上,他阴沉着脸又拿出一本道书,先是慢慢抬高,然后手一松,任由其“啪”的一声落在石桌上,他嘴角一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烦请师弟一观。”

卞桥心中冷笑,要知道蚀文也有繁简之分,这本道书胡胜余第一次看时也要摆出竹筹,细细解读,就算张衍在蚀文一道上再精通,还能比过胡胜余么

退一步说,自己有胡胜余解读的正本在手,就算张衍能解读出来,那肯定也是错漏百出,一对照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刚才那阵接触他也看出张衍言辞犀利,一旦让他言语拿住痛脚恐怕就奈何他不得,只等张衍出错,自己便立即作,不给张衍话时间,先坐实了再说

看卞桥这副模样,张衍就知道这本道书恐怕大不简单,不过他非但没有畏怯退缩,反而大起兴致,细细读下来,现的确是有些难度,但凭他的能耐还是能够应付过去的,心中居然有些微微的失望。

就在刚才,他现随着自己的修为提高之后,解读蚀文时心思更为澄澈,如同映月清泉,片尘不染,连带度也比往常快了一些,看来还暂时不需要用到那个底牌。

再翻了几页之后,他现这是一本上好的道门法诀,心中突然冒起一个念头,他本是为了扬名,现在不正是一个难得的好机会么

心中打定主意,他加快了翻动的度,翻完之后,当即合上道书,闭目端坐。

看到他这样的举动,众人都是一愣,猜测这本道书是不是难住了张衍

卞桥眼皮微跳,他的眼光比在场众人毒辣的多,反而隐隐有种不妙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张衍双眼一睁,开口道:“此书名为涤窍图,法诀曰窍通神关,涤荡灵丹”

张衍居然根本不用看书,只凭看过一遍的记忆,口中就一字一句解读了起来,周围顿时出一片惊呼声,显然张衍的举动让他们大为震惊,可是不多时,随着张衍清朗的声音传出,原本交头接耳的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他们的心神渐渐被道书里的内容吸引了过去。

卞桥目瞪口呆,他抖抖索索从袖口里取出一本抄本与张衍所念的内容对照起来,不自觉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冷汗,而且越看下去,头上的冷汗也越多。

抄本与张衍的用语虽然略显不同,但那只是用语习惯和学识修养的差别,意义却是大同小异,而且由于张衍有意说得浅显,用语词藻还更为通顺易懂。要不是这本道书是胡胜余新近翻阅,断然没有流传出去的可能,卞桥简直要认为张衍早已读过一遍。

一时间,千丈岩上只剩下了张衍那并不十分响亮,但是又气息浑厚的声音。

这本道书名为“涤窍图”,讲究如何和时辰对应淬炼自己的岤窍脉络,这等上乘法门在场多人平时听也没有听说过,此刻乍然听闻,知道真法难得,个个都是屏气凝神,听得如醉如痴。

卞桥脸色惨白,他没想到这个张衍居然这么厉害,这门法诀一旦泄露出去,胡胜余责怪下来他也是吃罪不起,看张衍的架势,那是要将整本道书的从头到尾一字不差地读出来,一时也顾不上心疼,一把抄起手中的紫泥茶壶就往地上摔去。

随着“砰”的一声碎响,张衍语声也为之一顿,他抬头看了看浑身抖的卞桥,脸上微微一笑。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都是一脸惋惜感慨之色,多数人看向张衍的时候都是满脸的佩服,而看向卞桥的目光却充满了愤恨。这时,一连串“扑通扑通”的声音传来,前排的人纷纷“哎哟哎哟”摔倒在地。原来,在听张衍解读道书的时候,众人的身体不自觉的都往前倾去,前胸贴后背,一个压一个,站在最前方的人此刻精神一松,自然站不住脚了。

这其中,也有性急者当场坐下,原地静坐参悟起来,众人也不打扰,自觉让开一个圆圈。

赵英本来也是听得入神,对照道书内气在体内涤荡不止,只觉自己沉浸入一个玄妙境界内,浑身暖洋洋不能自拔,现在恍惚醒来,暗道这小贼看来是真有本事,可是大兄怎么会吐血呢难道真是如大兄所说是自己操之过急真是自己错怪了好人一时间,她望向张衍的目光里充满了复杂之色。

卞桥掏出一块绢帕擦了擦鬓角上的急汗,松了一口气,本来他以为这本道书已经能够难倒张衍,没想到这个张衍如此厉害。

来时他一共准备了三本道书,一本比一本高深,只是这最后一本他根本没想过要拿出来,这其实只一份道诀,胡胜余另有所用,现在拿出来的话,万一胡胜余追究下来

可在百人围观下,他却被张衍逼得有些下不来台,此时一退,可谓颜面尽失,只怕今后那些家伙都会踩到自己脸上,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

他面皮抽搐了一下,一咬牙,拿出一张黄的薄纸,“此篇口诀只有一十六个蚀文,既然前两本道书都难不倒张师弟,那么这份想必也是手到擒来”

这篇道诀漫曲经诗,全篇虽说只有一十六字,却暗含六十四种道歌法诀,解读出来时候只要缺漏一种,就不算成功。

更为关键的是,这道诀推演起来耗神耗时,绝不是一日之间可以推演出来的。

卞桥死死盯着张衍,他不信对方这次还能过关

拿起那张薄纸,张衍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他能看得出来,这份道诀尽管字数稀少,但是艰涩深奥,所用的蚀文也是生僻异常,内中更是暗藏着很多衍伸变化,不像卞桥表面上说得那么简单。

他晃了晃手中薄纸,沉声道:“卞管事,这份道诀似简实难,推演起来极费时间,你可能要久候了。”

卞桥对这份道诀有绝对的信心,他看了看天色,现在已是隅中,心中暗想就算张衍推算到明日又如何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于是故作大度的一挥手,道:“不妨事,那就以今夜人定为限,想来届时张师弟不会连区区十六字蚀文也解读不出来吧”

可别看卞桥嘴上说得大方,可张衍粗略推算了一下,便现这本道书就算自己不眠不休的解读,也起码要三天时间才能克尽全功。

他不禁暗暗冷笑,此刻如果换了一个人来,那的确是被难住了,不过是自己的话

他伸手一探,手掌握住了藏在袖中的那块残玉,心神往里沉入进去。

很快,他的意识就来到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

这里是这块残玉最大的秘密所在,在玉中有着他的一个“分身”存在着,不但形体外貌完全一样,而且连感官精神也完全一致,这就如同本体的镜像一般。

心神一进入残玉中,这个原本僵坐不动的“自己”眉目间立刻灵动活泼了起来,仿佛陡然间拥有了生命。

这个分身就算坐卧行走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本体,他们既是彼此独立的,又是浑然一体的。

而其中最大的神奇之处在于:玉中的时空与外界是不同步的。

他曾用默诵经书的方法来测算时间,大致推断“玉中一日,外界十天”的结论。

有了这块残玉,他可以用比旁人多十倍的时间来思考学习,用来推演蚀文更是无人可比。

张衍默默看了看时间,现在大约是巳时中,也就是早上十点钟前后的模样,到晚上亥时,差不多是十二个小时,如果以十倍计算,那就是一百二十个小时,对他来说足足有五天的时间

他洒然一笑,在玉中端坐,以手为筹,开始掐指卜算起这篇十六字法诀。

第六章 前尘因果 定阳周门

酉时末,张衍解读出来的六十四篇道诀完完整整摆在卞桥眼前。

卞桥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说实话,这些法诀他本不能看懂其中一二,但当日胡胜余曾亲口说这篇共能读出六十四篇,现下张衍所书暗自契合胡胜余所言,足可以证明是当真能看懂其中真意。

他在袖中的双手轻轻颤抖显然已知自己大败亏输,只是嘴上犹自强撑,道:“此漫曲经诗艰深繁奥,师弟这番解读快则快矣,然其中是否无误卞某还不得而知,待我拿到胡师兄处再辨真伪。”

眼见卞桥明明已经输了,却还耍赖不认,围观众人望向他的目光都是满含鄙夷,更有甚者出言冷嘲几句。

卞桥尽管胸中怒火翻沸,但表面上却只能装作没有听见,心中却是暗恨,暗道:“今次且先让尔等得意几天,待回头再收拾不迟”

张衍一声冷笑,道:“如此,这份道诀便留在张某处,等卞管事辨明真伪再来寻张某不迟,告辞了。”他竟然一把将那张写有蚀文的薄纸连带致和丹一起收到袖子里,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卞桥万万没有想到张衍说走就走,他起身追了几步,望着张衍背影几次想开口,却又都把话咽了下去,想到胡胜余来日问自己索拿这份道诀,而自己又拿不出来

他脸色顿时一阵惨白,浑没有注意脚下凉亭台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虽靠两旁奴仆扶住才没有出丑,却也是大失颜面,再也不敢在此多留片刻,急急狼狈而去。

今番令卞桥吃瘪,张衍心中却没什么快意。

卞桥不过是奴仆之流,这个人虽然跟随了胡胜余不少时间,但是两眼浑浊,气息粗重,一眼就可以看出身上没有任何修为,虽然黑齿健,不过张衍可以断定,那是长期服食上好丹药的原因。

人生短短百年,只为了那些黄白之物奔波忙碌,到头来还不是黄土一坯明明身在宝山也不自知,只是一个舍本逐末,贪图眼前小利的鼠辈而已。

只是听说胡胜余这个人极为护短,自己得罪了他的管事,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张衍笑了笑,他在之前就已经将这个后果考虑进去了,也早有应对之策。

摇摇头,他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一心整理起一天以来的收获,毕竟卞桥拿来的道书法诀内容不是一般人能看到的,倒是便宜了自己,毕竟只是提升修为才是自己的根本。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这件事所引的后果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大的多,短短几日之内,他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整个苍梧山,三观弟子纷纷上门拜访,只是这些人中真正有分量的没有几个。

初时张衍还耐着性子接待,后来却感到烦不胜烦,索性说推说闭门参悟法诀,概不解读道书,这才消停了不少。

这一日张衍摆弄手中的残玉,他隐隐然觉得,这块玉当中好像还有很多秘密没有挖掘出来,之前他修为低下,所以很多地方的猜想无法印证,正当他想试一试心中想法的时候,却有人在外轻轻拍打大门。

张衍不禁诧异,自从他推说闭关后,已经很少有人来拜访自己了。

“门外是哪位师兄”

门外那人轻声喊道:“少爷,我是张喜啊。”

张衍一阵欣喜,道:“哦,是喜伯快快进来。”

他起身开门,只见一个四旬出头,模样老实的中年人瑟瑟站在门口。

这个张喜是他上苍梧山前唯一带在身边的仆从,自小在他府中长大,为人厚道实诚,原本是他父亲的书童,记忆中前身从不当他是下人,而是当叔伯长辈看待。

张衍上山后,张喜一直住在山下,前日他拿到不少粮食后,还差人送下去了不少。

只是张喜现在一脸愁苦,仿佛有什么心事。

张衍看了看他的神色,关切道:“喜伯,夜晚山间凄寒,怎么这个时候上山”

张喜低头道:“已有三月未见到少爷,如今春寒料峭,少爷又向来身体单薄,老奴心中担忧,是以上来看看。”

张衍洒然一笑,道:“我等修道人餐风饮露,寒暑不侵,喜伯无需忧虑。”

张喜看了张衍一眼,神色间欲言又止。

“杨伯来得正好,今晚便在此处住下,与我说些山下趣闻,苍梧山多有美景,改日再带些粮食随采买之人下山。”张衍自然能看出张喜上山别有因由,不过他这个人胸有城府,并不急于询问,只是一味招呼。

见张衍要往里走,张喜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子,“唉,少爷,老仆我有句话不得不说。”

张衍回过头,温和地说道:“喜伯,我自小是你带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喜连连叹息,道:“少爷在这苍梧山上已是三个春秋,掰指细算,可见多少人成仙了道老太爷曾官至云州太守,老爷临终前也是对你期望殷殷,盼你光耀门楣,你本该读书应考,怎可在此耗费大好光阴啊”

张衍却是哈哈一笑,他走了两步,在一处站定,伸出一只手指着洞壁上方,道:“喜伯你看,这上面一诗伴我三年,我却始终见而不识,今日一观,竟是深得我心。”

张喜诧异张衍怎么突然扯到诗上,不过少爷既然对诗词有兴趣,自己当然乐见其成,他也是读过诗书的,凑